塞斯克,坐在窗边,望着空空的街道,透明的风铃在他耳边,伴着清风微微摇摆,发出悦耳的叮当声,少年金色的眼眸倒影着雨水,绽放出梦幻一般的色彩。
看着街道一边那个渐渐走远的背影,少年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神色。
“你知道你所唱的那首歌里的那个‘My fair Lady’的含义么?”
少年望着天空,晴天万里,却不属于自己。
“我的父亲是一个法国人……法国诗人……”
少年躺在床上,眼睛望着天花板,对搂着自己的那个人,喃喃低语道。
“他诱惑了我的母亲,一个纯血统的日尔曼人……
如果让SS知道,我肯定无法再继续呆在军队里。”
埃雷米伸出手去遮住自己的眼睛,灯光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罗宾沉默不语,他拉开少年的手,亲吻了那双美丽无比的眼睛,谁还会去在意他的血统?
“如果你从这场该死的战争中活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我没有想过我会活下来……如果上帝让我活下来,我会选择离开这儿……”
“去哪儿?”罗宾坐起身来,看着对方。
“没有听过诗人缪塞的故事么?”
埃雷米并没有直接回答,他那略显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一点点调侃,慵懒,在对方看来这真是最具诱惑的表情,罗宾又一次凑上前去吻他,埃雷米既不反抗也不回应,他只是慢慢闭上眼睛。
他知道那个人的心里并没有自己。
事实证明人们是错的。
所谓尝试终究不过是痛苦。
所以如果最终会失去的话,那么一开始就不要抱有希冀与幻想。
“你不回去找他么?”
听到这句话,罗宾的表情变了,房间内的空气顿时冷却下来。
“我能感觉得到,他有多么地爱你。”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罗宾坐起身,有些不满地看着对方。
“如果现在不珍惜的话,也许以后会永远失去……”从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不明所以的哀伤。“我知道你是想寻求安慰,”在罗宾就要表示异议打断他之前,他摇了摇头,继续说了下去,“你只是在寻求安慰而已……但是能够真正给你安慰的人不是我……”
“够了!”
房间里充斥着死一般的沉默。
接着,是重重的摔门声。
如果现在不珍惜的话,也许以后会永远失去。
埃雷米整理着自己凌乱的衣衫,与那颗破碎的心,本该早已失去了感情的那双眼睛,落下一行泪水。
我是不是没资格得到爱情呢?
我是不是没资格得到您的爱情呢?
“塞斯克,”罗宾敲开了那扇一直没有人回应的门,“塞斯克?”
空荡荡的房间,风从未关的窗户吹了进来,绕过窗帘,发出冷冷的回响,木桌上什么也没有,只有那个蓝色的小熊吊坠,孤零零地摆在那儿,罗宾的心里突然油升一股强烈的不安。
如果现在不珍惜的话,也许以后会永远失去。
罗宾的脑海里闪过一些可怕的念头,他来不及多思考,马上转身冲了出去。
然而,此时正站在门外的那个人挡住了他。
“请问是罗宾·克雷茨先生么?”
那个人面无表情的开口问道,黑色的制服,帽子上的银色骷髅头,以及那象征着一切恐怖的银色字母——SS——党卫军,那个为所有正直军人所厌恶的组织。他并没有等到对方的回答,便继续说道,“我想就国家安全的问题和您谈谈,关于您的爱人。”
在那一瞬间,罗宾知道,自己的预感成真了。
弗拉米尼从他上司的办公室走出来,此时已接近深夜,窗外一片漆黑,只有几盏灯,闪烁着微弱的光,照亮整条走廊。他揉了揉疲倦的眼睛,朦胧中望见的一个黑暗中的影子立刻引起他的警觉。
“谁在那儿?”他的右手摁住别在腰间的枪托,一边试探性地问道。
一个少年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微微低着头,灯光慢慢照亮了他的脸,他露出略带抱歉的微笑,“真的十分抱歉,上尉先生,我似乎有点儿迷路了……”
弗拉米尼认出了对方,收起了方才戒备的表情,和他那布满血丝的眼球结合起来,自己的样子一定显得非常恐怖,他向对方露出一个笑容,以示抱歉。
“法布雷加斯,”他这样称呼那位少年,“我很遗憾,罗宾并不在这儿,如果您是需要找他的话。”
“啊……我不知道……”少年面露难色。
“我可以送您回去,您一个人太危险了。”弗拉米尼心里纳闷为什么罗宾会让这个孩子在这个时候来这里找他。
“不,不用麻烦您,我可以自己回去,”塞斯克再次面露微笑,“您辛苦了,上尉先生。”
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弗拉米尼在心里暗暗感叹,作为一位潜水艇长,居然忍心让自己的恋人在这样的深夜里为自己担心。
午夜的风吹得人心里发凉,海军部大楼前的路灯光线昏暗,道路两旁树影婆娑,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似是绿叶精灵的低声吟唱。
弗拉米尼抬头,看见了埃雷米·缪塞少校,他并不表示奇怪,后者的特例独行与孤僻为大多数人所知。
“长官。”他走上前去,敬了个礼。
埃雷米微微点了点头,“能有你这样的部下,司令官真是太幸运了。”
弗拉米尼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笑了笑。
“我知道司令部最近的难处,因为据情报处的秘密警察调查,在我们的人中间,潜伏着英国的间谍。”
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弗拉米尼再也笑不出来了,他的脑海中闪现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而他从来没有如同此时此刻这样,奢望着那个疑似犹太血统的党卫军头目的手下们的工作的错误。
弗拉米尼看了埃雷米一眼,转身跑回海军部的大楼。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海军潜水艇司令官赫莱布将军的瞌睡。他心里一边想着“拉斐尔又忘了什么东西在我这儿了么?”,一边喝了口咖啡提神并随口说道:“进来。”
门被推开了,从门外进来一个人,司令官有些疑惑地看着来人,那并不是他的副官,而是……
一声枪响,打破了被寂静笼罩的海军部大楼。
少年面无表情地扣动了扳机。
弗拉米尼绝望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的身体慢慢向下倾倒,子弹穿过了他的脖子,鲜血如注般往外涌,他顺着雪白的墙壁往下滑落,刻下一道刺眼的血迹。
脑海里闪过一连串的画面,全部都是那个人的身影,他的音容笑貌,弗拉米尼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他再也没有机会对那个人说出自己一直藏在心里的那句话。
是的,他是爱他的,自从他第一遇到他开始,这份爱就开始了,即使永远得不到回应,永远等不到结局,他也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为了他的理想与信念。
弗拉米尼喘着气,他抬头看着站在他面前的那个人,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为……为什么要这样做……”
塞斯克·法布雷加斯,这个平日里象天使一般的少年,此时此刻在黑暗的衬托下却如同恶魔,因为天使与恶魔原本就拥有着相同的本质。
少年微微笑了笑,他看着眼前那个已经离死神很近的人,“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选择为他陪葬?”他走近了对方,举起枪,想结束他的痛苦,“你以为自己的爱情很伟大么?你真的这样认为么?”
弗拉米尼从他那轻蔑的话语中得知了自己的判断并没有错,他的目标,或是说他们的目标的确就是亚历山大·赫莱布,他只是摇摇头,他已经无力去反驳什么。
然而,就在少年再次摁下扳机前的那一刹那,弗拉米尼突然伸出手去抓住了对方的衣服,那个垂死之人的意外举动令对方吓了一跳。
“难……难道……你从来没有爱过……吗?”
塞斯克感到自己的心颤抖了一下,虽然将死之人无法给自己造成任何威胁,但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枪柄。
哼……自己那可悲的爱情么……
少年的嘴角微微往上扬了扬,与其说是自嘲,还不如说是无奈。
“你比我幸运,自始至终,你都是唯一陪伴着他的人。”
弗拉米尼笑着摇了摇头,他闭上眼睛,等待着自己生命的结束。
难道你从来没有爱过吗?
“少校……这是怎么回事……?”听到那声枪响,赫莱布走上前去,一脸严肃地看着埃雷米。
“长官……”埃雷米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司令官腰间的配枪,“请您留在这儿,不要随意走出去,其余的交给我来解决。”
“我会打电话给保安处。”司令官拔出手枪,一边拿起桌子上的电话听筒。
埃雷米点了点头,他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房间。
埃雷米手里握着枪,他越往黑暗里向前一步,他的不安感就越强烈。
“我的上帝啊……”
他转过一个拐角,发现了坐在地上的弗拉米尼。他冲上前去,而对方看上去已经气绝身亡,鲜血染红了他白色的衣领,流得遍地都是。
“拉斐尔!”埃雷米低声喊道,但是对方已经无法回应,他慢慢蹲下身去,握住对方的已经渐显冰冷的手。
弗拉米尼奇迹般地慢慢睁开眼睛,他无言地看着埃雷米,那双眼睛似乎还在挣扎着,留恋着什么。
如果可以的话,请告诉他,我爱他,我永远爱他。
接下来,他再次闭上了眼睛,这一次,埃雷米知道,他离开了,永远离开了。
埃雷米无声地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放开那已经逐渐冰凉的手,突然,他在那令人绝望的压抑的鲜血中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迷迭香。
夹杂着一丝毁灭的韵味。
埃雷米在那一瞬间,明白了一切。
但是为时已晚。
他感到那冰冷的手枪抵在自己的脑后,还有那个熟悉的声音。
“你……为什么要回来呢?少校先生。”
听着对方的那面无表情地所谓的事实陈述,罗宾感到自己背脊发凉。
“这不可能。”
“我感到很遗憾,少校,但这确实是事实,而我带来的是海德里希大人的亲自建议:请您出于对德意志帝国与德意志军队的考虑,立刻终止与其的来往。”
“这不可能,塞斯克,他现在在哪儿?你们把他怎么样了!?”罗宾终于忍不住,从椅子上站了,或者更确切地说,跳了起来。
“请您冷静一点,克雷茨少校。”那名党卫军队员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罗宾冷冷地看了对方一眼,他转过身去,朝门外走去。
“站住!少校,这是命令!”党卫军队员从腰间拔出手枪,“站住,不然我开枪了!”
罗宾并没有理会他,而是径直跑了出去,那个党卫军真的扣动了扳机,子弹落在他的四周,扬起阵阵尘土,但并没有打中他。
“为什么是你。”埃雷米平静地说道,甚至没有带问号。
“与这个相比,我更感兴趣的是:把你的手枪放在地上,靠着墙壁,转过身来。”
如此冷酷的声音,与先前那个充满阳光的少年根本联系不到一起。
出于职业人员的身份,埃雷米照做了,他放下手中的枪,走到墙边,最后慢慢转过身去。
塞斯克蹲下身去,捡起地上的手枪,他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对方。
“你就是英国人的间谍?”埃雷米冷冷地问道。
“没错,是的,你们的确是这样称呼我们的,”塞斯克用冷笑回敬他,“那我又该怎么称呼您呢?抢走别人男朋友的德国娼妓?”
尽管此前已经受到过无数类似这样的侮辱,但埃雷米还是感到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你从我身边夺走了罗宾,”塞斯克上前一步,扯下他胸前的十字勋章,重重地扔在地上,用力拉开他的衣领,并枪口抵住对方,面对他的所作所为,埃雷米面无表情。“现在你还想拿走什么?”
“你爱他吗?可怜的罗宾,难道他不是你用来隐藏真实身份的工具吗?”
“啪!”一个巴掌落在埃雷米的脸上。
“闭嘴!我比任何人都要爱他!我和他在一起5年了,你们这些人又明白什么呢?!看看你们都做了些什么吧!你们毁了一切,这个世界的秩序,本该有的安宁,你们毁了所有人的生活!”
“那么你认为就凭你的一发子弹就能结束这一切?”
“你觉得呢?”塞斯克握着手枪的手渐渐用力,“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我可以马上杀了你,然后再去解决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你们本可以不用死,但是你和刚才那个副官一样愚蠢,愚蠢到心甘情愿地当他的陪葬品。”
“这就是你对这场战争的理解么?”埃雷米被他刚才的那番话激怒了,“你以为只有你们才是受害者么?成千上万的人在这片土地上死去,葬身在大海里,与坠毁的飞机融为一体,连完整的尸体也找不到,妻子在早上与丈夫告别,母亲在夜里接到儿子战死的报告,你认为这是他们自找的吗?!你以为只有自己才是最不幸的吗?!”
“Stop!Shut up!”
埃雷米可以感受到对方颤抖得很厉害,他的心几乎要碎了。
“我知道……我知道……这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当我接到命令时……我就知道……”塞斯克在不知不觉中,放下了手中的枪,“但我放不下罗宾……我爱他……我无法放弃这份爱……虽然我知道这份爱情的代价……”
“塞斯克,”埃雷米的声音带着点忧伤,“我没有夺走你的罗宾,自始至终,他都爱着你。”
塞斯克摇了摇头。
“我没有骗你,所以,请你们不要,因为自卑或是某些他的负面的感情放弃这份爱情,或是放弃对方。”
塞斯克的表情被埋没在黑暗中。
“在一切变得无可挽回之前,你和他还有机会,还有时间。”
塞斯克微微笑了笑,埃雷米依稀在这个笑容中找回了当时那个落在阳光下绽放出五彩光芒的少年。
但是,转瞬即逝。
塞斯克举起左手,那是他方才一直抓在手里的那把属于埃雷米的手枪,他慢慢地把他举起来,他把手枪抵在自己的太阳穴边。
埃雷米一下子傻了眼,他顿时不知所措,在他以最快的速度反应过来想上前去阻止时,塞斯克再次举起右手的那把枪,对着他,无声地命令他停止靠近。
“不……不要……塞斯克,求你了,不要……”埃雷米的声音近乎哀求,即使是在自己的人格与生命受到了侮辱与威胁时,他也从未用这样的语气和别人说过话,“Please……don’t……”
“其实我之前之所以拿你的枪,只是为了能够有充分的时间让我把要说的话都说完而已,”塞斯克终于露出了原先令人熟悉的笑容,“请你替我告诉罗宾,我爱他,永远。”
埃雷米呆呆地站在那儿,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表示内心的悲哀。
一行泪水从塞斯克的脸颊边滑落,“对不起。”
“不……不要——!”
枪声响了,原本花儿一般灿烂的少年,倒在了血泊中。
埃雷米跪倒在地上,他两眼无神地望着塞斯克的尸体。
原本可悲的爱情也已经变得支离破碎。
原来一切早已变得不可挽回。
原来你注定什么也拯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