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实在是美
又忍不住去找了那篇文章,我想喜欢britpop的都是群特殊的人,楼主和我都是这样的人
去年底得知Ian Brown要來紐約表演的消息時,我激動地在電腦前大叫,隨著情緒平復,我發現自己的眼框竟然溼了。等這刻實在太久了。第二天一早急忙前去買票,我在冷風中心滿意足地握著那張票根,我知道自己同時也緊緊握住了一個從沒想過能實現的夢想。
與我的預期相反,門票販售了近三個月仍沒Sold Out,相較之下許多當紅的年輕樂隊很快就銷售一空了。雖然知道他早已風光不如往昔,但我仍不經懷疑起美國人的音樂品味,【嘿,他是Ian Brown耶,”那個”Stone Roses的Ian Brown耶,你們這些傢伙腦袋裡在想啥?】
終究門票還是在表演前四天Sold Out了,我鬆了一口氣。其實我也不知自己究竟在擔心啥,門票多賣一張少賣一張根本不干我事;也許Ian Brown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實在太重要了,所以我在乎一切關於他的大小事,真的很在乎。
表演舉行於Webster Hall,一個月前才於同一地點欣賞過難忘的Arcade Fire演出,心中隱隱覺得今晚也會有好事發生。雖然網路上流傳Noel Gallagher會現身跨刀的傳言已被證實不可能實現了,但可以確定的是Ian Brown會唱一些Stone Roses時期的歌曲,這也是這次Tour的賣點之一。才華用盡了所以只能唱舊歌?我一點也不介意,我恨不得他整晚都唱著Stone Roses的歌,那些曾經讓我(現在仍然)如癡如狂的樂句。
會場的氣氛和過往很不一樣,從四面八方傳來了許多曾經熟悉、如今陌生的英國腔調,也許此刻曼哈頓島上有一半的英國人都在此地吧。是了,就是這種感覺,我彷彿又回到原野上的音樂祭了,那些帶著青草香味的音樂祭,我們曾在星空下被同樣的音符打動。於是我再度被難以理解卻熾熱悸動的英式語調包圍著,我好懷念這種感覺;尤其當問起身旁的人從哪邊來時,他說了一個令我神往不已的單字,Manchester。我說,你生長在全世界最偉大的音樂城市裡,他微笑對我點著頭。
Ian Brown帶著五名樂手出場,他們是一名鼓手(不是Reni)、一名Bass手(不是Mani)、一名吉他手(不是John Squire)、以及一名鍵琴手與敲擊樂手。這五個人其實一點也不重要,很顯然地今晚的主角只有一個。第一首是新專輯裡的歌,歌曲並不特別好聽,但你得佩服這群英國觀眾對現場的投入與專注,他們把看表演當成看足球賽般狂熱,大家盡情鼓譟,努力搖擺,用著濃濃的腔調高喊著Ian Brown…Ian Brown…Ian Brown,如潮水般一波一波在場館裡迴盪。突然間屋頂要被掀起來了 ,我聽到了Made of Stone的前奏。
我捏了捏自己,這不是一場夢,Ian Brown正在我前方不遠處唱著Made of Stone。清脆的吉他聲從兩旁喇叭流洩而下,那是過去十年來漂流在我體內的美好旋律,一段我能從頭哼到尾的旋律。【Sometimes I fantasise. When the streets are cold and lonely】,一瞬間現場所有人都瘋了,大家不由自主地跳上跳下,沒有人在乎舞台上只有Ian Brown一人,因為此時的他,就是Stone Roses。
Ian拿著鈴鼓,在無台中央前後擺動,做著他的招牌動作。曾經嫌這個動作不夠稱頭,然而當他手拿麥克風在舞台上唱著Made of Stone,眼神銳利地掃向台下每一個人時,此刻的他是散發著金色光束的王者。曲罷,下一首歌的前奏隨之接上,我沒有聽錯,這是She Bangs the Drums。
跳動的鼓擊與渾厚的Bass,吉他聲從中途殺出,這當然是She Bangs the Drums,不會錯的。副歌時全場跟著他高唱【The past was yours, but the future's mine】,我發現自己的四肢在顫抖著,只好藉由不斷與旁人碰觸證明這一切都是如此真實的發生。於是,我再也忍不住了,忍在眼框裡的淚水悄然流下,是的,She’s a Waterfall。
【Chimes sing sunday morn. Today’s the day she’s sworn】,所有人從頭到尾一字不漏地唱和。只要聽過這首歌的人,又有誰能忘得了這些字句、這些段落、這些年輕堅定的表情呢?Waterfall是我最喜歡的Stone Roses歌曲之一,幾乎能讓其他所有歌曲於它面前都相形失色,它永遠是搖滾史上最偉大的創作之一,而我竟能親耳聽見Ian Brown唱著它的一字一句。我閉起雙眼,貪婪地想把每一個音符都狠狠吸到腦子裡。曾經有那麼一瞬間幾乎喪失了空間感,我在時間的河流裡奮力划行,當我游上岸時,Sally Cinnamon翩然而至。
Sally Cinnamon是首張專輯沒有收錄的歌曲,一首Stone Roses非常早期的單曲,所有觀眾都樂不可支,沒有人想到今晚能聽見這首歌。在連續四首Stone Roses後,終於輪到新歌時間,Ian唱著四張個人專輯裡的創作;場子沒有因此冷卻下來,雖然這些曲子不如Stone Roses時期來的雋永,可是在現場魔力的加持下,許多之前聽不出味道的歌也突然變了模樣,親切可人起來。整個夜晚Ian Brown都保持著高昂的精力,他不時將雙手舉起與台下樂迷互相呼應,或是走到舞台兩旁盡情接受觀眾的歡呼;他的話不多,除了開場時說了幾句【Hello New York!】應應景,大部分的時間他都陶醉在自己的音樂世界裡,我們當然也樂得與他共舞。雖然已經四十二歲了,但怎麼看仍像隻二十幾歲的猴子,只是現在的他多了成熟穩重的氣度,不再那麼毛毛躁躁了。
一個小時很快過去了,表演漸至尾聲,現場氣氛開始浮動起來。我想台下所有人心裡都想著同一件事,請再多給我們一點Stone Roses,即使一首也好。霎時低沈的Bass聲逐步從遠方向我們靠近,隔了四個小節之後是那段令我魂牽夢縈的吉他聲響,這是如夢境般的今晚最好的結尾,還有哪一首歌比它更適合,還有哪一首歌比它更經典呢?I Wanna Be Adored。
所有人都用最大的音量合唱著,Ian數度把麥克風對著台下,尤其唱至副歌【 I wanna I wanna I wanna be adored】時,所有人都瘋了,所有人都醉了。大家把肩搭上,不分彼此的左搖又晃,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滿滿的笑容,就這樣將它釋放吧,把這個晚上當成青春的最後一夜,我們在此流連忘返;一陣天旋地轉後我彷彿回到1990年五月的Spike Island上,那時的Stone Roses好年輕,他們站在世界的頂端睥睨一切。吉他像蛇一般竄流在場館的每一角落,我睜大眼睛瞧著Ian Brown的舉手投足,我知道美好時光即將結束。
唱完最後一句I wanna be adored,Ian向觀眾至上最高的謝意,他把雙手放在頭頂上領著我們鼓掌,我的喉嚨早已沙啞。
我汗流浹背地步出東十一街,冷風吹在臉上。我想起高中時在唱片行買到的Stone Roses同名專輯,我回家將耳機帶上,當Don’t Stop接在Waterfall之後出現時,那種被電流直擊內心深處的悸動現在仍能清楚記得。那是一張定義了青春期的唱片,是它讓我一頭栽進了這個沒辦法回頭的世界裡。
Waterfall的前奏再度翩然奏起,回顧過去兩個小時是如此既魔幻又寫實的體驗。那些青蔥的旋律永遠不會蒼老,它包裹住一世代人的年輕歲月,我倒吸了一口涼氣,John Squire的吉他聲於耳邊迴盪,回程的地鐵就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