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位异国朋友,阿历克斯·菲利普斯,欧足联各国联赛事务总监,身居高位的国际足球管理者。工作时间,他不可避免的满嘴外交辞令。脱下西装,他回到原本的身份——一个标准的北伦敦人、一个赤诚的阿森纳球迷。
在开启这段阿森纳文字之前,我必须提起这个文质彬彬的枪手球迷,因为他的生命已经融入进了枪手的历史。2006年5月7日,联赛最后一战,亨利下场前亲吻海布里草皮的画面,或许是这个伟大球场留给公众的最后一个瞬间,但阿历克斯是最后一个离开这个球场的球迷。
2006年7月21日,就在施工队伍开始着手拆迁南看台前一天,阿历克斯和他相恋多年的女友,BBC一位著名女记者,在海布里球场举行了婚礼。这是海布里最后的一项活动,也是阿历克斯生命中最重要的一瞬间。
这一年秋天,在瑞士尼翁欧足联总部旁的餐厅里,面对着日内瓦湖,我们吃着此地特产的鲜鱼,阿历克斯突然叹了口气,对我说道:“上周我回伦敦,在酋长球场遇见了尼克·霍姆比。他说他到现在还没有适应新的酋长,我觉得自己也一样。”
霍姆比是目前英国最知名的作家,成名作为九十年代初的《Fever Pitch》(《极度狂热》?),说的就是一个二十多年在海布里看球的枪手球迷成长经历,文字优美而伤感,情绪细腻得有些凄恻。
我想我能够理解霍姆比、阿历克斯们的惆怅,要割舍一段93年的历史,然后适应一个全新的家,对谁都不容易。半年过去了,当阿森纳经历了11天从三项杯赛中被淘汰出局的悲剧后,我更能够想象霍姆比和阿历克斯们是如何习惯性地进入了《Fever Pitch》所描述的那种集体情绪:在阴郁的天空、湿冷的气息里,带着琐碎生活的无聊,去观看希望不知道在哪里的球赛……
酋长球场美仑美奂,霍姆比和阿历克斯们却仿佛站在十字路口。
股权异动
这是最后一个英格兰俱乐部?
不,阿森纳当然不是,不过这恐怕是最后一个英格兰人拥有的英格兰豪门。曼联、利物浦和切尔西,另外三个能进入欧洲冠军杯这项黄金联赛竞逐的英格兰俱乐部,都先后落入了俄罗斯人和美国人手中,阿斯顿维拉、富勒姆和朴茨矛斯这些历史悠久的俱乐部,也先后被埃及人、俄罗斯人和美国人收购。一个资本国际化的时代,一个中国汽车制造商能够收购英国罗弗的时代,倘若是简单的公司兼并,这种资本并购本来不值得大惊小异,然而足球俱乐部绝不是“有限责任公司”,他们和当地社区情感上的联系,是用金钱的数理方式完全无法解析清楚的。
于是当阿森纳股权结构都出现异变时,忧虑开始出现。
2007年3月22日,在伦敦小规模股市OPEX上市的阿森纳股价继续暴涨,跳升到6200英镑每股,涨幅超过18%。原因是俱乐部最大的股东、珠宝和房地产巨商丹尼·菲兹曼一周前开始出售了659股,以单股5975英镑为成交价。由于阿森纳股盘不大,区区659股的过手,便形成了整个俱乐部超过1%股权的变更,随即带来一波阿森纳股票疯涨的热潮。根据目前的股票价格,阿森纳俱乐部市值为3.86亿英镑,和利物浦不相上下,较美国格雷泽家族7.9亿英镑收购曼联的价格一半都不到。只是考虑到酋长球场启动以来,阿森纳每个主场经营能获取200万英镑的收益,以及未来3个赛季电视转播新合同能让俱乐部电视收益上升六成的估算,股盘不大,超过50%股份集中在三个股东手中,因此《金融时报》的分析指出,阿森纳是一个“极好的资本收购对象”。
三大股东分别是菲兹曼(控股26%)、尼娜·布莱思维尔—史密斯夫人(16.8%)和副主席大卫·戴恩(15%)。布莱思维尔—史密斯夫人的股份,源自前英国著名政治家布莱思维尔·史密斯爵士对阿森纳的深度影响,此公在1949年到1962年为阿森纳主席,是希尔伍德家族主导阿森纳90多年历史上的唯一一个“外人”。布莱思维尔·史密斯夫人,是史密斯爵士外孙查尔斯·卡尔的夫人。
戴恩和菲兹曼手中的阿森纳股份,则有些投机商的梦幻色彩。失败的糖业商人大卫·戴恩1983年以29万英镑从主席彼得·希尔伍德获取1161股阿森纳股票时,希尔伍德主席以为他“疯了”,现在戴恩15%的阿森纳股权价值5700万英镑。菲兹曼是戴恩的密友,也是通过戴恩的介绍,才逐步获得大量阿森纳股份的。
最后的英格兰豪门?
彼得·希尔伍德名为阿森纳主席,延续着家族90多年的历史,但手中只有1股象征性股票。他的儿子都在美国生活,因此彼得之后,希尔伍德家族将彻底退出阿森纳舞台。2006年11月的阿森纳股东年会上,彼得再度强调,没有任何机构想要收购阿森纳,现任的十位俱乐部董事也都无意出售手中股份,然而主席的话未必有着绝对的说服力。
事情源于俱乐部复杂的管理结构。
主席说话不算话,话语权都在副主席手中。毫无疑问,大卫·戴恩是掌控阿森纳命运十多年的真正当权者。戴恩经营的糖业国际贸易在80年代后半段亏空极大,但是他的商业和经营才华却在阿森纳俱乐部的管理上得到充分展现。酋长球场是戴恩过去十年孜孜以求实现的一个商业奇迹,先后延揽乔治·格拉汉姆和阿尔塞纳·温格,更证明了他知人善任的特长,让这个俱乐部的赛场成绩能始终矗立于英格兰豪门之列。
只是这个俱乐部的整体形象,在大多数英格兰球迷,仍然是一个传统英格兰豪门,不论温格使用了多少外援、不论他们的足球风格在过去十年发生了多大的变迁。希尔伍德,这个在第一次工业革命时期在西北地区完成资本积累的家族,就是个最传统的英国家族,这才能让俱乐部所有权沿袭三代。位于伦敦的俱乐部位置,也决定了俱乐部的英格兰特性,所以在二战之后长达30多年时间,阿森纳被认为是“英格兰皇家俱乐部”,地缘和财富的优势,加重了这个俱乐部的特性。格拉汉姆时代阿森纳强悍保守又功利的球风,更让整个欧洲把阿森纳当作“落后英格兰”的足球代表。
3月22日的股市异动后,阿森纳俱乐部已经出面澄清风传,不过这都是例行公事的作法,菲兹曼是否想放弃手中阿森纳股份,将成为决定这个俱乐部未来归属的重要环节,因为早有传言指正他和大卫·戴恩之间的同盟已经破裂。另一大股东尼娜·布莱思维尔—史密斯女士,也一直不满足于俱乐部在OPEX的上市公司地位,长年鼓吹把俱乐部推上伦敦股市,“因为和曼联相比,阿森纳在股市上太不值钱了”。阿森纳的第四大股东是ITV电视集团,这一方从去年开始就想将他们控有的9.9%阿森纳股份抛掉,如果收购方能得到ITV和菲兹曼的阿森纳股份,完成对阿森纳全盘收购未必是难事。
真正令阿森纳球迷不安的是,他们根本不知道收购菲兹曼股份的人是谁。于是各种传言在坊间激荡,从中东石油商人,到俄罗斯新巨富奥莱格·德里帕斯卡不一而足。英格兰足球失去最后一个英格兰足球豪门,此时看来,未必会是灾难,球迷们不安的是,他们根本不知道可能的新东家将以何种方式介入俱乐部经营,毕竟,这是一个稳定经营近百年的传统俱乐部,哪怕他们在球场上越来越不像一支英格兰球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