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的温格
2003年5月的一个周六下午,阿尔塞纳•温格坐在卡迪夫千年球场的场边,他的阿森纳队,正在连续第三年争夺英格兰足总杯冠军。足总杯通常是一个英格兰足球赛季结束的标志,而温格的球队在赛季的最后阶段,总是冠军头衔的强力追逐者。
比赛进入了最激烈的阶段,亨利在禁区边沿拿球,他背对球门控球,当博格坎普从他身后右侧插上时,亨利轻巧地把球分出,博格坎普右脚把球挑给左路跟进的永贝里,后者的射门被一名南安普敦后卫挡出,中路跟进的皮雷轻松得分。
很难用语言来描述这个进球的精致,观众能从4个枪手的移动中感觉到诗歌般的节奏,那种足球的美感由不同国别和肤色的人在连续的移动中创造了出来:法国人,荷兰人,瑞典人和法国人。他们将各自的技巧和身体特点糅合成了一个整体,足球是那根将他们串起来的链条。
温格在场边观看着比赛,他一时显得极为关注,一时又似乎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当皮雷射出的球越过球门线时,温格站了起来,走向球场,用他最常见的动 作庆祝:轻轻地挥舞紧握的双拳,然后他回到板凳席上,再度坐下。这只能算得上是半个庆祝动作,然而赢得久已褪色的足总杯,对过去几周经历了极大失败的温格 来说,恐怕连四分之一的安慰都算不上。在2003年的春天,温格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天空缓慢地,不可救药地坍塌。
任何熟悉他身体语言的人,都知道温格在场边的表现总是很有节制,缺乏激情的,这似乎是他的性格的特征。然而在2003年的春天,温格似乎变成了 另一个人。在2002-03赛季的前半段,阿森纳打出了英国足球俱乐部有史以来最精彩的足球比赛,在温格的预言中,英国足球的中心正在向南部迁移。可是阿 森纳自毁长城,将在联赛中遥遥领先的优势拱手让人,弗格森爵士麾下的曼联一点一点地逼近,最终把温格手下这家烈火战车撵下了联赛冠军宝座。
所有的这些变故,都发生在2003年的春天,场边的温格也逐渐在变化,一些反常的动作不断出现。第一次让人感觉意外,是四月中旬曼联做客海布里挑战卫冕冠军。
那场比赛,范尼率先破门,随后阿森纳侥幸扳平,接着亨利在明显越位位置上为主队反超比分。可就在亨利进球后1分钟,吉格斯在远门柱无人盯防的情况 下头球得分。吉格斯极少有头球得分的纪录,近年来他用脚得分都不多了。在这个赛季足总杯决赛中,就是吉格斯在老特拉福德丧失了两个最容易的得分机会,结果 阿森纳淘汰了曼联。可是在这场决定联赛冠军归属的比赛中,吉格斯打进了一个至关重要的进球。
场边的温格心烦意乱。他感觉困惑不解,他迷失了自己。温格开始转身面向他的助理教练帕特•赖斯,开始低声絮叨和咒骂着,开始用那种最拉丁化的手 势来宣泄自己的愤懑。看到这个温格,似乎就像看到了一个完全失去自我控制力的人在街头发泄一样—他是那样令人吃惊,以至于你不愿意去看他,可你又无法把视 线转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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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带的故事
十天之后,阿森纳到客场去和博尔顿交手,所有那些寻找温格反常迹象的人,都在这场比赛中得到了最大收获,温格的领带将讲述一段漫长的故事,甚至是这一整个赛季的缩影。
比赛进行了差不多60分钟,温格的领带仍然规规矩矩地挂在它该挂的位置上—温格那个高瘦的脖子。阿森纳2比0领先,优势明显,这时在联赛积分榜上他们是要追赶曼联了,因为弗格森的部队连战连捷。突然阿森纳一个球员受伤了,温格被迫换上一个替补。
温格拉了拉领带,他有些紧张,暮春的阳光照耀下,他觉得浑身发热,领带的桎梏让他感觉难以呼吸。接下来又有一名阿森纳球员受伤,又一次换人。温格 松开了自己的领带。15分钟内阿森纳第三名球员倒下,3次换人后,阿森纳的防线已经面目全非了。很快,由于在定位球防守中失误,博尔顿扳回一分。2比1, 客队仍然领先,不过场面上已经变成了博尔顿压着阿森纳打,博尔顿正在为保级而战。领带已经离开了温格的衬衣,正在往下滑落。
10分钟后,比赛临近结束,博尔顿又获得了一个前场任意球机会,前来主罚的是法国人德约卡夫。在这位法国国脚22岁时,温格就把他带到摩纳哥, 今天的德约卡夫已有35岁,正在赚取职业生涯最后一笔黄金。德约卡夫没有直接射门,而是把球挑进禁区,球蹭到比德约卡夫更老的基翁的头顶,然后以一道诡异 的弧线,飘进了比基翁更老的西曼把守的大门。2比2。
阿森纳又没能拿到3分,赛季后半段连续的滑坡在继续。当裁判终场哨响时,温格的领带已经不见踪影。我们从没见过在比赛结束时脖子上没有领带的温格,这是第一次。
也许有人认为,在博尔顿发生的领带故事,是不足以代表温格的个性的,事实上温格总是在各种环境里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人们从他在场边指挥的动 作里,窥测到他内心的波动。对温格而言,就算在更衣室里,他也不会显露自己的情绪。执教日本J联赛时,温格曾经写过一本名叫 《Shosha No Esprit》的书,“作为一个教练”,温格在书中说,“你经常得有目的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你必须更重视球队整体情绪。我已经逐渐 养成习惯,不当众暴露自己的感受,更多考虑球队整体是我逐渐养成的一个习惯。”
英国前锋马克•海特里,在温格执教摩纳哥的第一个赛季频频进球的功臣,会这样描述起温格:“你永远也猜不透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内敛和对外封 闭,是温格性格的重要部分,对外人形成的结果就是,没有谁能了解这个给英国足球带来巨大影响的法国人。同时他平庸的球员生涯,也无法给人提供更多了解他家 庭背景的资料。当温格在1996年登陆英格兰时,这个阿森纳新主帅对大家来说都是个陌生人。
没有谁能了解他。这是一个法国人,受过高等教育,谈吐高雅,明显是中产阶级出生。温格完全不是一个英格兰人眼中的传统足球教练。他是一个对足球 充满激情的教练,还是一个只热衷于分析比赛录像带的科学怪人?英国人发现了一个他们很难接受的事实:温格可能使这两种人的合体。每天回到他在伦敦托特里奇 的家中,温格首先会用遥控器搜索一遍所有的电视台,发现没有现场直播的足球比赛时,这才会在录像机里放进一场比赛的录像带。
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温格用最短的时间改变一切。在阿森纳俱乐部历史上,这是一只强硬,决不妥协甚至单调乏味的足球队,一代一代枪手延续着这种足球传统,球员和观众也 都接受了这种足球传统,这是他们生存的基础。在90年代,苏格兰人乔治•格拉汉姆更将枪手的传统足球风格进一步强化,那是一种贝利永远不会踢也永远不会赞 扬的足球风格,那是一种和艺术足球截然相反的足球风格,如果用“任务足球”来形容或许更恰当。
90年代中期,阿森纳战绩彪炳,可他们是整个欧洲都痛恨的一支球队,连阿森纳球迷都对这支“1比0”球队感到绝望。然而温格主导第一次训练后, 只有3周时间,阿森纳就开始变成地面配合进攻,这恐怕是枪手有史以来第一次采用欧洲大陆足球的进攻方式。温格逐渐改变了阿森纳的一切,将他在法国足球试验 和研究了25年的成果,变成了让阿森纳人人受用的足球新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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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签下了一些新外援,让阿森纳的对手感到无法抵抗的新外援,并且让这些球员改变位置,在新位置上释放出更大能量。他改变了阿森纳球员那种饮食,酗 酒和贪睡的习惯。他改革了训练程序,给俱乐部带来了一个现代化的训练基地。所有这些都让阿森纳在球场上的竞技水准得到提升,单调乏味的阿森纳变成了一支充 满进攻激情的球队。温格只用了不到2年时间给阿森纳带来了“双冠王”,随后几年他深化自己的改革。
菲利普•特鲁西埃在80年代初和温格一道在维希取得了法国教练证书,他说包括他在内,温格只会向三个朋友吐露心声,让•珀蒂也是其中一人。珀蒂 是温格执教摩纳哥期间的助理教练,也是温格在摩纳哥更衣室质问手下一名球员收受贿赂打假球的唯一见证人。当温格在1996年秋天到伦敦接掌阿森纳队时,伦 敦小报开始炒作温格的性取向问题。温格马上打电话给珀蒂,让他照顾好自己在法国的女友安妮和女儿,以免他们受到媒体的骚扰。不过即便珀蒂也觉得他的好朋友 是个谜团,尤其是温格对日本的喜爱。“他跟我说过,‘我希望在日本终老。’我回答道,‘你疯了吧?’他却说,‘也许吧。’”
只有等到温格和阿森纳的合同到期,阿森纳的新球场进展眉目清楚时,才能知道温格的下一站在哪里。他也许会回老家,那是阿尔萨斯,在法国东部的法 德边境,在那里温格长大成人。每年夏天温格都会回家看望年迈的父母,阿尔萨斯的父老乡亲都希望他能回归,希望他有朝一日回到他从小就支持的俱乐部:斯特拉 斯堡。也许温格不会回家,而会成为皇家马德里的主教练。不过不论哪里是他的下一站,在他离开英格兰之后,很久很久人们都会记住他在伦敦完成了别人难以想象 的任务。这也正是女王为什么要在自己2003年生日的客人名单上添加上温格,并且在这一天授予温格帝国勋章的原因,使温格成为了一个拥有英帝国勋章和法国 荣誉军团勋章的人。
“我不记得自己在什么时候第一次踢球了,不过我肯定那时已有10岁或11岁。今天看来,这个年龄对于一个想成为一流职业球员的孩子来说,肯定是 太迟了。自从第一次踢球起,我就完全被这项运动深深地吸引住。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有没有要成为一名职业球员的念头。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我从来没有梦想过得到 这种机会,不过我那时并不把足球当作一种职业看待,踢球只是为了获得乐趣。在那个时代,即便是一些大俱乐部,也不会派出球探四处寻找人才,因此没有人会注 意到在一个小村庄里踢球的孩子们。”
——阿尔塞纳•温格